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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文2005年在北京人民大礼堂被评为全国“敬老好文章”，获得全国一等奖。国家向导人颁奖，并被编入了大学语文，同时被海内外五六十家影视公司抢购影视版权，还被翻译成了四十多国文字。01我们全家至今都不知娘是那里人，叫什么名字，为什么疯了？娘的奶水里有“神经病” ？23年前，有个年轻的女子漂泊到我们村，她衣衫褴褛，蓬头垢面，见人就傻笑，且绝不避忌地当众小便，村里一些男子也就常围着她转。因此，村里的媳妇们常对着那女子吐口水，有的媳妇还上前踹她几脚，叫她“滚远些”。
可她就是不走，依然傻笑着在村里转悠。那时，我父亲已有35岁，他曾在石料场被机械绞断了左手而截肢，又因家穷，一直没能娶亲。
奶奶见那女子另有几分长相，就动了心思，围着那疯女人转了三圈,点颔首说：“嗯，不错，一看就能生娃。”奶奶决议收下她给我父亲做媳妇，等她给我祖传个香火后，再看情况是否把她撵走。
父亲虽老大不情愿，但看着家里这番光景，咬咬牙还是允许了。效果，父亲一分钱未花，就当了新郎。
不用说，这女子厥后就成了我的亲娘。02生我的时候，娘疼得死去活来，“嗷嗷”乱叫。
奶奶在房里点了三柱香，念了半天祈祷。然后，两个接生婆一左一右夹住娘，强行让娘双手扒在梯档上，双腿下蹲，娘胯下还放着一个木制大脚盆，内里放着好几刀草纸和软布。接生婆不管娘能不能领会她们的意思，一个劲地嘱咐娘：“用劲，再用劲。
用劲呀，疯婆娘……” 这场生产耗时7个多小时，娘就那么扒在梯档上“挂”了7小时。当娘胯下终于传来我响亮的啼哭声时，两个老天八地的接生婆累得瘫在地上转动不得，还是奶奶为我剪的脐带。而被接生婆管制了7小时的娘也因获得相识放而大哭起来。
奶奶抱着我，瘪着没剩几颗牙的嘴欣喜地说：“这疯婆娘，还给我生了个带把的孙子。” 奶奶用一瓦罐母鸡汤犒劳了娘。
那天，娘少有地、安平静静地偎坐在床上，被子上面搁着个小盆，奶奶端着海大一碗鸡汤给娘说：“好好拿着，别泼了。骨头渣吐在这个盆子里，听见没有？要不听话，我就打你。”奶奶半吓唬半认真地说。
娘接过鸡汤，居然点了颔首。她抓起一只鸡腿，啃得满嘴流油。娘还真听话，将鸡骨头规行矩步地吐在盆子里。
那一大碗汤她吃得精光。03只是，我一生下来，奶奶就把我抱走了，而且从不让娘拢边。不怪奶奶绝情，我们村曾发生过这样一起惨剧：有个女人嫁给我们村的一个只身汉，女人虽不是疯子，却是弱智。生下一个儿子后，竟在夜里睡觉时翻身压死了儿子，女人被男方暴打一顿后，撵出了门。
有这样的例子在前，奶奶岂敢大意？娘一直想抱抱我，多次在奶奶眼前吃力地喊：“给，给我……”奶奶没理她。我那么小，像个肉嘟嘟，万一娘失手把我丢在地上怎么办？究竟，娘是个疯子。每当娘有抱我的请求时，奶奶总竖起眼睛训她：“你别想抱孩子了，我不会给你的。
要是我发现你偷抱了他，我就打死你。纵然不打死，我也要把你撵走。”奶奶说这话时，没有半点迷糊的意思。
娘听懂了，满面的惊骇，每次只是远远地看我。只管娘的奶水胀得厉害，可我没能吃到娘的半口奶水，是奶奶一匙一匙把我喂大的。原来，奶奶说娘的奶水里有“神经病”，要是感染给我就贫苦了。
04这个疯子娘我不要了那时，我家依然在贫困的泥沼里挣扎。特别是添了娘和我后，家里经常揭不开锅。
奶奶决议把娘撵走，因为娘不光在家吃“闲饭”，时不时还惹事生非。一天，奶奶煮了一大锅饭，亲手给娘添了一大碗，说：“媳妇儿，这个家太穷了，婆婆对不起你。你吃完这碗饭，就去找个富点的人家过，以后也禁绝来了，啊？”娘刚扒了一大团饭在口里，听了奶奶下的“逐客令”，显得很是受惊，一团饭就在口里凝滞了。
娘望着奶奶怀中的我，口齿不清地哀叫：“不，不要……”奶奶猛地沉下脸，一下拿出威严的家长作风厉声吼道：“你个疯婆娘，犟什么犟，犟下去没你的好果子吃。你原来就是随处流离的，我收留了你一两年，你还要怎么样？吃碗饭就走，听见没有？”奶奶从门后拿出一柄挖锄，像佘太君的龙头杖似的往地上重重一磕，“咚”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暗响。娘吓了一大跳，怯怯地看看婆婆，又逐步低下头去看眼前的饭碗，有泪水当当地落在白花花的米饭上。
在奶奶的逼视下，娘突然有个很奇怪的举措，她将碗中的饭分了一泰半给另一只空碗，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奶奶。奶奶呆了，原来，娘是向奶奶亮相，每餐只吃半碗饭，只求别赶她走。
奶奶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了几把，奶奶也是女人，她的强硬态度也是装出来的。奶奶别过头，生生地将热泪憋了回去，然后重新板起脸说：“快吃快吃，吃了快走。在我家你会饿死的。
” 娘似乎绝望了，连那半碗饭也没吃，踉踉跄跄地出了门，却长时间站在门前不走。奶奶硬着心肠说：“你走你走，不要转头。天底下富足家多着哩！”娘反而走拢来，一双手伸向婆婆怀里，原来，娘想抱抱我。奶奶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将襁褓中的我递给了娘。
娘第一次将我搂在怀里，咧开嘴笑了，笑得东风满面。奶奶却如临大敌，两手在娘身下接着，生怕娘的疯劲一上来，将我像扔垃圾一样丢掉。
娘抱我的时间不足3分钟，奶奶便迫不及待地将我夺已往，然后转身进屋关门…05娘终于走了，可走了娘的家还是没法走出贫困。我家依然过着“日愁三餐，夜愁一宿”的生活。固然，这些我影象之前的故事都是奶奶告诉我的。
当我懵懵懂懂地晓事时，我才发现，除了我，此外小同伴都有娘。我找父亲要，找奶奶要，他们说，你娘死了。可小同伴却告诉我：“你娘是个疯子，被你奶奶赶走了。
”我便找奶奶扯皮，要她还我娘，还骂她是“狼外婆”，甚至将她端给我的饭菜泼了一地。奶奶生平第一次打了我，还万般委屈地抹起了泪：“小兔崽子，你娘除了生你，什么都没干，都是奶奶把你拉扯大的。你倒好，恩将仇报。
早知道，就让你那疯子娘把你一起带走。” 那时我还没有“疯”的观点，只知道很是忖量娘，她长什么样，还在世吗？没想到，在我六岁那年，离家5年的娘居然回了。
06那天，几个小同伴飞也似地跑来给我报信：“小树，快去看，你娘回了，你的疯子娘回了。”我喜得屁颠屁颠的，撒腿就往外跑，父亲和奶奶追随着我追出来了。
这是我有了影象后第一次看到娘。她还是破衣烂衫，头发上另有些枯黄的碎草末，天知道是在哪个草堆里过的夜。娘不敢进家门，却面临着我家，坐在村前稻场的石磙上，手里还拿着个脏兮兮的气球。
当我和一群小同伴站在她眼前时，她急切地从我们中间搜寻她的儿子，娘终于盯着我，死死地盯住我，咧着嘴叫我：“小树……球……球……”娘站起身，不停地扬着手中的气球，讨好地往我怀里塞。我却一个劲地往退却。我大失所望，没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。
早知道疯子娘是这个样子，我忖量她干啥。一个小同伴在一旁起哄说：“小树，你现在知道疯子是什么样吧？就是你娘这样的。
” 我气愤地对小同伴说：“她是你娘！你娘才是疯子，你娘才是这个样子。”我扭头就走了。这个疯子娘我不要了。
出人意料，奶奶和父亲却把娘领进了门。当年，奶奶撵走娘后，乡亲们议论许多，奶奶的良心受到了拷问，随着一天天衰老，她的心再也硬不起来，所以主动留下了娘，而我老大不乐意，娘丢了我的体面。这是我会说话以来第一次喊娘，我从没给娘好脸色看，从没跟她主动说过话，更别想我喊她一声“娘”，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以我“吼”为主，娘是绝不敢顶嘴的。
家里不能白养着娘。奶奶决议训练娘做些杂活，下地劳动时，奶奶就带娘出去“观摩”，说不听话就要挨打。
虽然真要打起来，奶奶远远不是娘的对手，可娘对奶奶噤若寒蝉，娘再疯，也知道这个头发花白、走路蹒跚的婆婆利用着自己的“生杀大权”，千万惹不得。奶奶叫娘割草，她就割草；叫她捡柴她就去捡柴。
过了些时日，奶奶以为娘已被自己训练得差不多，就叫娘单独出去割猪草。没想到，娘只用了半小时就割了两筐“猪草”，奶奶一看，又急又慌，娘割的是人家田里正生浆拔穗的稻谷。奶奶气急松弛地骂她“疯婆娘”“谷草不分”“在世是造粪”……奶奶正想着如何善后时，稻田的主人找来了，竟说是奶奶居心挑拨的。
奶奶火冒三丈，当着人家的面拿出根棒槌一下敲在娘的后腰上，说：“打死你这个疯婆娘，你跟老娘滚远些……”娘虽疯，疼还是知道的，她一跳一跳地躲着奶奶的棒槌，口里不停地发出“别、别”的哀号。最后，人家看不外眼，主动说：“算了，我们不追究了。以后把她看严点就是……” 这场风浪平息后，娘歪在地上哭泣着。
我鄙夷地对她说：“草和稻子都分不清，你真是个猪。”话音刚落，我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，是奶奶打的。奶奶瞪着眼骂我：“小兔崽子，你怎么在说话？再怎么着，她也是你娘啊！”我不屑地嘴一撇：“我没有这样的傻疯娘！” “嗬，你真是越来越得志了，看我不打死你。
”奶奶又举起了巴掌，这时只见娘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，横在我和奶奶中间，娘指着自己的头，“打我、打我”地叫着。我懂了，娘是叫奶奶打她，别打我。
奶奶举在半空中的手颓然垂下，嘴里喃喃地说道：“这个疯婆娘，心里其实有数啊！”07我上学不久，父亲被邻村一位养鱼专业户请去守鱼池，除混个一日三餐，每月还能赚50元人为，家里这才稍稍缓口吻，起码粮食够吃了。娘仍然在奶奶的领导下出门干活，主要是打猪草，没再惹什么大的乱子。
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冬日，天空突然下起了雨，奶奶让娘给我送雨伞。娘可能一路摔了好几交，满身像个泥猴似的，她站在课堂的窗户旁望着我傻笑，口里还叫：“树……伞……”一些同学嘻嘻地笑，我羞得面红耳热，冲她招招手，让她走开些。娘不为所动，依然站在那里喊：“树……伞……”班上最淘气的范嘉喜还刻意模拟娘那迷糊不清的啼声：“树……伞……”这一学，全班都哄堂大笑。
我如坐针毡，对娘恨得牙痒痒，恨她不识相，恨她给我丢人，更恨带头起哄的范嘉喜。当他还在夸张地模拟时，我抓起眼前的文具盒，猛地向他砸已往，却被范嘉喜躲过了，他冲上前来掐住我的脖子，我俩厮打起来。
我个小，基础不是他的对手，被他轻易压在地上。这时，只听课堂外传来“嗷”的一声长啸，娘像个大侠似的飞进来，一把抓起范嘉喜，拖到了屋外。都说疯子力气大，真是不假。
娘双手将欺负我的范嘉喜举向半空，他吓得哭爹喊娘，一双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乱踢蹬。娘绝不剖析，居然将他丢到了学校门口的水塘里，然后拍拍手，一脸漠然地走开。我被娘的行为吓得呆若木鸡，甚至忘记了呼救。那天，所有老师都在校长办公室开会，对这里发生的一幕绝不知情。
幸亏学校烧饭的大师傅将范嘉喜从水塘里捞了起来，谁人淘气蛋冻得全身青紫，身上另有挂伤，被厥后赶到的老师们送到了卫生院…08娘为我闯了大祸，她却像没事似的。在我眼前，娘又恢复了一副怯怯的神态，讨好地看着我。
我明确这就是母爱，纵然神智不清，母爱也是清醒的，因为她的儿子遭到了别人的欺负。其时我就情不自禁地叫了声：“娘！”这是我会说话以来第一次喊她，娘满身一震，久久地看着我，然后像个孩子似的羞红了脸，咧了咧嘴，傻傻地笑了。那天，我们母子俩第一次共撑一把伞回家。
娘的一双腿在泥泞的路上呼呼地、有力地往前行，将那泥浆踩得四处飞溅。我把这事跟奶奶说了，奶奶吓得跌倒在椅子上，连忙去把爸爸叫了回来。爸爸刚进屋，一群拿着刀棒的壮年男子闯进我家，不分青红皂白，先将锅瓢碗盏砸了个稀巴烂，家里像发生了九级地震。这都是范嘉喜家请来的人，范父恶狠狠地指着爸爸的鼻子说：“我儿子吓出了神经病，现在卫生院躺着。
你家要不拿出1000块钱的医药费，我他妈一把火烧了屋子去逑。” 1000块？爸爸每月才50元钱啊！看着杀气腾腾的范家人，爸爸的眼睛逐步烧红了，他用很是恐怖的眼光盯着娘，一只手飞快地解下腰间的皮带，劈头盖脑地向娘打去。一下又一下，娘像一只惶遽偷生的老鼠，又像一只跑进了死胡同的猎物，无助地跳着、躲着，她发出的凄厉啼声以及皮带抽在她身上发出的那种声响，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最后还是派出所所长赶来制止了爸爸施暴的手。调整效果是，双方互有损失，两不亏欠，谁再闹就抓谁！派出所在乡下拥有绝对的权威，范家人走后，爸看着满屋狼籍的锅碗碎片，又看着伤痕累累的娘，他突地将娘搂在怀里痛哭起来，说：“疯婆娘，不是我硬要打你，我要不打你，这事下不了地，咱们没钱赔人家啊。这都是家穷惹的祸！”爸又看着我说：“树儿，你一定要好好念书考大学。
要不，咱们就这样被人欺侮一辈子呀！” 我懂事所在颔首。娘手里牢牢攥着一个野鲜桃 今后，我念书可以用“玩命”来形容。092000年夏，我以优异结果考上了高中，积劳成疾的奶奶却不幸去世，家里的日子更难了。
恩施州民政部门将我家列为特困家庭，每月补助40元钱，我所在的高中也适当地减免了我的学杂费，我这才得以继续读下去。由于是住读，学业又抓得紧，我很少回家。父亲依旧在为50元打工，为我送菜的担子就责无旁贷地落在娘身上。
每次总是隔邻的婶婶帮助为我炒好咸菜和青菜，然后交给娘送去。二十公里的羊肠山路亏娘记下来，她每个星期天为我送一次，风雨无阻。
也真是怪，通常为儿子的事，她一点也不疯。除了母爱，我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在医学上应该怎么破译。
2003年4月27日，又是一个星期天，娘来了，不光为我送来了菜，还带来十多个野鲜桃，我拿起一个，咬了一口，笑着问她：“挺甜的，哪来的？”娘说：“我……我摘……”没想到娘还会摘野桃，我由衷地表彰她：“娘，您真是越来越醒目了。”娘嘿嘿地笑了。娘临走前，我照例嘱咐她注意宁静，娘哦哦地应着。
送走娘，我又扑进了高考前的最后总温习中。第二天，我正在上课，婶婶急忙地赶到学校，让老师将我喊出课堂。
婶婶问我娘送菜来没有，我说送了，她昨天就回去了。婶婶说：“没有，她到现在还没回家。”我心一紧，娘该不会走岔道吧？可这条路她走了三年，照理不会错啊。
婶婶问：“你娘没说什么？”我说没有，她给我带了十几个野鲜桃哩。婶婶两手一拍：“坏了，坏了，可能就坏在这野桃上。”婶婶为我请了假，我们沿着山路往回找，回家的路上确有几棵野桃树，因长在峭壁上才得以生存下来。
我们同时发现了一棵桃树有枝丫折断的痕迹，脚下是百丈深渊。婶婶看了看我，说：“我们弯到峭壁底下去看看吧！”我说：“婶婶，您别吓我，我娘不会……”婶婶不容分说，拉着我就往山谷里走……娘悄悄地躺在谷底，周边是一些散落的桃子，她手里还牢牢攥着一个，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极重的玄色。
我悲痛得五脏俱裂，牢牢地抱住娘，说：“娘啊，我的苦娘啊，儿悔不应说这桃子甜啊，是儿要了您的命。娘啊，您怎么不允许我？您在世没享一天福啊……”娘再也不会回覆我，再也听不见儿的召唤，再也不能为我送饭送菜，我将头贴在娘酷寒的脸上，哭得漫山遍野的石头陪着我落泪……2003年8月7日，我在娘下葬后的第100天时，湖北一家大学烫金的录取通知书穿过娘所走过的路，穿过那几株野桃树，穿过村前的稻场径直飞进了我家门。
我神情凛然地把这份迟来的鸿书插向娘亲冷寂的坟头：“娘，儿前程了，您听到了吗？您可以浅笑九泉了！娘啊…”更多的精彩情感，哲理，美文敬请关注微信民众号：心成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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